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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专栏栏
遥 忆 路 遥 先 生
文/秋凝浅浅
周末休假，外出走走。路过庆春路书店，就又径直走了进去。书架上琳琅满目，一派书籍的海洋。随意翻翻看看，走到一角，我的目光再次被《平凡的世界》锁定。久违的亲切感就在那一刻油然而生，盈满心怀。
是的，这部曾让我边阅读边振奋边落泪边感慨的文学巨著，这部在我至今所读书目中记忆最深刻的长篇小说，这部在我二十多岁青春岁月连续数日一口气读完，并且仍在好长一段时期肃穆地停留在我书桌上最久的三大本（上中下三卷），在若干年后的前两年，终于被搬上荧屏，欣喜这么好的文学作品再次面众，当时我还曾犹疑，以剧目形式表现的它，是否还能保持原著中原汁原味带给读者的那种引人入胜，感慨万分的深情感受？
记得那种心情驱使着我快点去看，去重新品味那厚重的《平凡的世界》中遥远的故事，去重读孙少安孙少平润叶田晓霞，去重温路遥这位让人景仰的文学大家。
是的，不用我的思维提示，在打开电视的那一刻，路遥先生又在我的记忆中复活了。。。。。。他坐在大礼堂里朴素平和的样子，他点起香烟夹在指间，烟雾缭绕中若有所思的样子，他言语不多，眉宇间有些凝重又有些静逸豁然的样子。
今生有幸，二十多年前，我曾与路遥先生有过非常近距离的一面之缘。那是当年作为高中文科班的我，由学校组织与同学们在汉中京剧团大礼堂，现场聆听路遥，莫伸等几位陕西著名作家来汉的一次文学讲座。
现在想想，时光应追溯到一九九零年，具体日期已记不得了。那天是老师带队，我们学校仅限我们班才能前往。
工作人员引领着，把我们这帮青葱少年安排在离主席台最近的位置——大礼堂第一排，大家心里都有着小小的雀跃。后排的座位也陆续坐满了人，可能是别的团体和别的学校的文学青年吧。总之，所有人都安静有序，面庞神圣。
主席台上，一排桌椅陈列整齐，桌上铺着暗红色金丝绒台布。少顷，一位文联会议主持人走上台来，他拿起麦克风：“大家好，今天是普通的一天，但也是特别的一天，因为，作为陕西人，作为在中国文坛极具份量的‘黄土文学’（学派）的代表人物，著名作家路遥，莫伸前来我市做文化指导，文学讲座活动，请大家以热烈的掌声欢迎他们的到来！”
即刻，礼堂里响起热烈的掌声，在人们热望的眼神中，路遥一行五六位作家步入主席台，对大家微笑致谢落座。
临来前，老师只说是来听讲座，并未告知作家姓名。所以，在听到“路遥”一名时，我和我的同学们都不禁惊喜万分，我看到，在那一刻，十六七岁的我们，亮晶晶的眼神里充满了抑制不住的喜悦，期待，好奇。
是的，当时的我们虽然尚处年少，但路遥的那部《人生》早已是家喻户晓妇孺皆知。啊，此刻，那个写出高加林刘巧珍如此生动如此深入人心人物的大作家就在我们面前！怀着雀跃，景仰的心情抬眼望去，路遥先生就在我们的面前。他，个头不太高，体态微胖，穿一件藏蓝色春秋夹克衫，深色裤子。他带着眼镜，面目祥和，眉宇间透露出若有所思的些许沉凝，那，可能是属于长期思考者自然形成的某种气质吧。年轻的我，当时这么想。
按会议程序，台上的作家们依次发了言。时代久远，事隔二十多年后今天的我，脑海里已记不太多他们所讲的具体话语。但对路遥先生所讲的内容还记忆犹新。记得路遥先生所讲的主题大概是：文学来源于什么。它来自最平实的生活，来自于你成长历程中最触动你最影响你最引发你思考和探索的生活点滴。文学是每个热爱她景仰她的年轻人心中的圣殿，同时她又是最朴素最自然的生活本源。她不是华丽辞藻虚张声势的堆砌，更不是附庸风雅或急功近利的肆意妄为，她是一种人生思索，是一种人性探求，甚至。她是一种苦难，一种折磨，然而你如果是发自内心地真爱她珍视她，你会甘愿受其煎熬，耐其寂寞，苦在其中，也乐在其中。
路遥先生原汁原味的发言我此刻无法原版还原，但，他所表达的意思大致如上。记得他表情沉稳，语速平和。整个发言不算太长，但就在这些质朴素洁的语言中，你能感觉到一种深沉而内敛的力量的存在。他的表述丝毫不慷慨激昂，丝毫不犀利张扬，他的声音甚至是不太大的，平静舒缓的，但，就是那些平和的话语，于本真中传递出一种睿智或者说某些哲理，默默地触碰着，浸润着你的心灵。只可惜当时只是高中生的我。肯定不如今天的我对其语言思想领悟得深刻。
会议现场，气氛庄严而又热烈，大家都对与文学大师如此面对面的机缘而倍感珍惜与不舍。于是临到尾声时，主持人征得作家们意见后临时安排了现场递纸条环节。那一刻全场振奋。但出于时间关系，每个到场团队只能派一名代表上台递一次纸条，纸条上的问题以两条为宜。记得当时我校的带队老师归纳了两个问题，由我上台作为代表递给路遥先生。啊，那是怎样的一刻，一个腼腆的小女生因为羞涩已把老师写好的纸条攥在掌心里捏出了汗。她既兴奋又害羞，既欢欣又胆怯，今天想起，真不知道那一刻的我是怎样迈开双腿走上台去，记得当我把纸条递给路遥先生时，我当真应是一副心如鹿撞的呆萌状。而路遥先生递给我的目光是充满慈祥的和蔼可亲。他对我点点头接过纸条，我注意到，先生的手，胖胖的，手掌宽厚。对他小鞠一躬匆匆走下台来，我还是紧张得手足无措呢。回到座位上，那种没缓过神来的状态使得我都忘记了先生是如何回答纸条问题的，现在也压根想不起来老师当时写在纸条上的问题。但，这次零距离的面对面，已然成为我记忆中非常珍贵的永远。
在那个年轻的纯真无瑕的十七八岁，我曾天真而神圣地想着，我一定能够去西安读大学，我一定能够再有机会聆听路遥先生的讲座（或讲课），我也要通过自身的不懈努力成为一名有着优秀作品问世的作家。写到这儿，很是惭愧，因为自己至今尚未取得这样的佳绩，请大家原谅当年那个稚嫩小女生无知无畏的远大理想吧。
然而，现实是多么残酷，在一九九二年底，一个偶然的时刻，惊闻路遥先生于1992年11月17日病逝！享年还不到43岁！那一刻，我的惊诧与痛惋瞬间袭来，尽管他亲手接过我递给他的纸条，但其实他并不认识我，我亦不是按现今流行说法所说的他的什么“粉丝”。路遥先生，他的模样还那么清晰，他居然才42岁，就如此地英年早逝！现在想来，先生的面貌是沧桑于他实际年龄的，因为在1990年的那个大礼堂，我和我的同学们都曾猜测过他的年龄，都以为那时的他肯定已有四十多岁。而惊闻他逝讯时，才知他生于1949年12月，那么据此一推，1990年的他其实还不到四十岁。多么令人痛惜！如果他还活着，今年他才69岁啊，这么巧，他与我的爸爸同龄。
先生的猝然离世，让我想起他在《平凡的世界》中写过的一段话：在我们这个星球上，每天都要发生许多变化。有人倒霉了，有人走运了；有人在创造历史，历史也在成全或抛弃某些人。每一分钟都有新的生命欣喜地降生在这个世界，同时也把另一些人送进坟墓。这边万里无云，阳光灿烂，那边就可能风云骤起，地裂山崩。世界没有一天是平静的。
是的，生命无常，世事难料。先生短暂的一生已悟透了多少人生真谛，人生哲理，语言朴素而厚重。今天，与他逝去时年龄已是同一个年龄段的我们，年已不惑的我们，还时常困惑于生活诸事，这儿想不通，那儿犯着躁，唉。
倘若先生未走，这些年里，又会有多少精彩佳作诞生在他的笔下，他为我们的心灵世界又会奉献出怎样巨大且源远流长的精神财富！
可惜，他走了。就如同他有段文字所描述的那样：生命里有着多少无奈和惋惜，又有着怎样的愁苦和感伤？雨浸风蚀的落寞与苍楚一定是水，静静地流过青春奋斗的日子和触摸理想的岁月。
《平凡的世界》演绎着每一个平凡人并不平凡的一生，孙少安孙少平润叶田晓霞那些在路遥笔下如此鲜活如此深入人心的角色，他们不仅仅活在此书最初出版的那个年代（1989年10月），活在岁月已然滑过二十多年的今天这个时代，并且还会继续存活下去。是的，他们是永生的，不朽的。古往今来，无数例证证明，只有经得起漫长岁月历史考验仍能打动人心激发人奋进，思索，感悟的艺术作品，才是亘远长青的。路遥先生做到了，我们为他喝彩！向他致敬！
他耗时六年，耗尽精力体能，忍受常人难以忍受的种种苦难，奉上这部沉甸甸的心血之作《平凡的世界》，怎么可能不让人为之动容，为之感动，为之震撼！此刻，耳畔又回响起二十多年前他在大礼堂所讲的那段话：有时，文学创作是一种苦难，一种折磨，一种深陷其中与你笔下人物休戚与共难以自拔的煎熬，你自甘呕心沥血，当然，你也乐在其中。那种心灵的跌宕，精神的充盈，那种超越现实的灵魂的归宿，是除了作者以外，其他人无法体会的苦难的升华。
是的，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都会面对现实的种种困境与困扰，在压力沉重袭来让你濒临窒息的时候，唯有精神的超越可以穿透重压穿透无助，支撑自己。路遥先生满怀对生活的热爱，对这片黄土地的深情，对文学的敬畏，以勤奋以心血构筑了生命不平凡的意义。他的经历，他的文字，充满着写实的生活苦难，同时，更充满着人性的善良，醇厚，温情，爱与无私。在当今这个许多人信仰缺失物质至上，私欲横流的时代， 《平凡的世界》，无疑唤醒了无数人沉睡的良知，注入人们心灵纯真和温情的力量，她再次燃起我们真挚的浪漫情怀，坚定我们勤奋的步伐，她是我们精神世界的一次重温与回归。
文学的使命感与终极力量不正在于此吗？！
永远经典的 《平凡的世界》，质朴而又伟大的路遥先生，他的精神长青不朽。再次向他致敬。
寥寥数语，难尽心声，回忆并缅怀路遥先生，这位遥远而又仿佛近在咫尺的先生，他食指与中指之间夹着香烟的模样，目光平和而又若有所思的神态，永远定格在我的记忆中。
文中图片来源于网络
作者简介
秋凝浅浅，又名水漾紫晶，七零后女子。有小说，散文，诗歌多篇文字见诸报刊，陕西省汉中市作家协会会员。陕西理工学院文学院教授，研究生导师李锐先生曾就水漾紫晶的三百多篇文章（小说，散文，诗歌）写过《喧嚣世界中的精神守望者——评水漾紫晶的文学创作》，刊登在2014年10月24日《三秦广播电视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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