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期
作者简介:海之舟,尘世间一平凡女子,不喜喧闹,不慕浮华,只愿岁月静好。于烟火人生中平淡生活,默守三分心田,养花弄草,听歌读书,偶有捉笔,文辞粗浅,仅资一娱。
母 亲
作者:海之舟 编辑:静之逸
天气渐冷,母亲腿疼的顽疾时有来扰,病痛时母亲日不敢多行,夜不能安睡。我心有挂念,却少有闲暇。一星期一天的休息 ,时间就像抓不住的流水,在琐碎的家务与照顾老人小孩的忙碌中就哗哗哗地流走了。每次打电话给母亲,母亲总是说“没事儿〞、“不要紧”、“天热了就好了”等各种善意的谎话来安抚我内心的担忧与惦念。
一日,从婆婆家接回孩子已经是晚上八点了,孩子突然说她好长时间未见外婆了,想她了 ,想去看看外婆。我也着实有些日子没见到母亲了,心里也一直惦记着她的病情如何了。于是打了个的,母女俩匆匆向母亲家赶去。“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其实,我与母亲仅隔着一条街,斜对面,就三四里路而已。可就是这隔着的三四里路,让我从曾经纯粹的女儿有了“嫁作他人妇”的束缚与羁绊,虽近还是终究远离了母亲,不管母亲是病着还是家里有事时,终也不能常伴母亲于膝下,不能照顾其饮食起居,不能帮其分忧解难了。除去这些不是,还常常因为自己小家中鸡毛蒜皮的这样那样的问题,生活的苦辣酸甜,身体的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母亲不放心、不安心……可是纵使我有那么多不是,如此地不孝,母亲却总是说只要我过得好,我高高兴兴的,少病少灾,她就很满足,也算活得很好了。唉,可怜天下父母心!
我打开家门,母亲正坐在沙发上,卷起裤管,用热盐袋敷着腿。一看到我和女儿,一脸惊喜,立即站了起来迎了过来,亲昵地将女儿搂入怀中,笑呵呵地嘘寒问暖起来。我赶紧扶母亲坐下,问她腿最近疼的得如何,母亲一如电话里那般轻描淡写地说:“老病了,不要紧。”可我清楚地看到母亲的膝关节已经肿大了,已稍有畸形。我把盐袋继续敷母亲腿上,说请几天假,陪她去医院看看吧。母亲立马就说让我忙我的去吧,别为她而操心,去年针灸、艾灸、按摩、理疗都做过,不还是复发了吗。还说她会注意锻炼,自己敷敷就好了。我知道母亲这是在心疼我,知道我平时的辛苦与忙碌,怕在她身上多化时间,再为她而忙活。听她这么说,我心里更加过意不去,还想劝劝母亲,母亲知道我要说什么,执拗地摇着头说真的不用了,还故意岔开她的病,东一句西一句地和我聊起最近的生活、一些人啊一些事来。我知道母亲的良苦用心,便不再坚持,就顺着她意,和她唠唠最近那些开心的或不开心的事来。在母亲这儿,时间总是过得很快,想被谁生生地偷走似的,转眼就到九点半了,因为女儿要上学,我便说要回了,母亲生怕耽误了我多久似得,连忙说回吧,不要影响孩子休息。
临出门时母亲又在张罗着帮我装蔬菜,我领着孩子,再拎着菜嫌麻烦。可是母亲坚持让我拿,说是老家种的,新鲜又没打农药,纯天然的,吃着对娃娃好,我不好推辞母亲的好心,只好拿了大大一包。谁知,出门时母亲麻利地穿戴好,也要跟着出来了。我怕外面冷,不让母亲跟出来,好说歹说母亲就是不听,说我又领娃娃还要提东西不方便,她闲着也是闲着,把我送出小区就回来。我拗不过母亲,也知道不让她出来,她那颗为我操心惯的心也不安生,便和她一起出了门。一出门,果真冷风嗖嗖地扑面而来,我赶紧给女儿戴好帽子,整理好衣领。母亲趁这空儿,顺手扯下她的围巾,围在了我的脖子上,那围巾带着母亲熟悉的味道,也带着母亲暖暖的体温,瞬间让我的体内流淌着一种温暖和感动。同时也让我羞愧难过,感慨不已!当我忙着呵护我年幼的女儿时,我年老的母亲却在关心着我的冷暖,尽管她的女儿已经早已成人,远比她强壮远比她健康!人的这一生啊,果真你长多大有多成熟,却总也走不出那深邃的母爱的目光。我赶紧摘下围巾,又围回到母亲脖子上,母亲急的又要取下来,我佯装生气地训斥着母亲,说她那么老了,身体又不好,再感冒了,又引起高血压复发,这不是雪上加霜,让我不得安心吗?我知道我唯有这样说,母亲才会依了我,因为母亲最怕的就是连累我、让我心有不安!果然,母亲便不再与我推辞,提着那一大包东西,默默地走在前面。
在这寒冷阴森的夜晚,我和母亲一前一后地走着,母亲本就不高,加之提东西的吃力,微佝着身子,被苍茫的夜色包裹着就愈加矮小、脆弱。刚开始母亲还强忍着关节的疼痛,虽稍有蹒跚,但还算和正常老人一样,后来可能实在坚持不住了,就一跛一跛地走起来。看着这苍老而沧桑的背影,在路灯的影射下越来越矮,我不禁潸然泪下,但又怕被母亲不经意地一回头,捕捉到我此时的悲伤,惹她伤心,遂偷偷地拭擦了泪水。正在这时,一个拐角处,一辆小轿车仗着夜里小区的空旷疾驰而过,母亲赶紧躲闪,毕竟腿脚不利索,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我松开女儿的手,赶紧扶住母亲,实在是于心不忍了,抢过母亲手中的东西,劝她回去。母亲却丝毫没有回的意思,竟然笑着说:“老了,不管用了,尽给你添麻烦。”说完竟又抢起我手里的东西来。我知道我费多少口舌,在母亲这里都是徒劳,她不把我送到目的地是不罢休的,我既无奈,又深感心疼。只好让她牵着女儿,母亲却不肯,说路上有车,她领着孩子腿脚不灵活,反应迟钝,很危险,非要帮我提东西。我看离小区门口也不远了,二话不说提着袋子蹭蹭地跑到门口把东西放下,又折回领女儿。母亲毕竟老了,等她反应过来,也无济于事,只能由着我了。我狡黠而自以为聪明地劝母亲,这下您总把放心了吧,该回了吧。母亲愣了一下,也笑了,便不再固执,转身回去了。
平时街上车来车往,正坐车时才发觉偶尔慢慢吞吞地过来那么几辆,还满载顾客。大约等了二十分钟,我和女儿才打到一辆车,在关车门时无意间的一瞥,我发现不远处路灯下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探头朝我的方向张望着,是母亲!难道是我看错了吗?在车转头时,我从另一侧车窗看去,确实是母亲!她看我们坐上车才安心地又一跛一跛地离去。原来在过去的二十分里,我的母亲一直和我们一样站在这冷冷的寒风里,远远地陪伴着我们。我们在等车,而她选择在不被我们发现的地方关心、注视着我们,只为了让我安心,不让我心有愧疚,这是一份多么深沉而厚重的感情啊!这一刻,感情的洪涛猛兽立刻冲破了我伪装的坚强与强忍的理智,眼泪真像断了线的珠子,簌簌往下落。年幼的女儿一遍遍地天真地问我:”妈妈,你怎么了?你为什么哭呀?”我紧紧搂着女儿,不知如何回答,只好告诉她,这个世上只有爸妈是最疼你的人,也只有爸妈愿意为你不计回报地付出一切,有些感情只有你长大了才能理解它的深厚,女儿乖乖地似懂非懂地答应着知道了。但我知道她这个岁数的孩子无论如何也是理解不了的,等她体会到我此时的心情时,也应该到我这个岁数了吧。
透过这朦胧的泪水,穿过记忆的长廊,许多年前的画面,在此刻无比清楚地浮现在我脑海中。那也是一个冬天,一个大雪纷飞的傍晚,积雪完全淹没了双脚,母亲背着被皮袄裹得厚厚的,头巾捂得严严的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放学回家的路上,凌冽的雪花肆无忌惮地冷冷地打在母亲脸上,母亲的脸冻的通红,我爬在母亲的肩头,看到她的耳朵上一道一道裂开的口子,爬着黒褐色的丑陋的结痂,在我眼前晃呀晃,是那么深刻地烙进了我幼小的心里,记忆的深处。
小时候的我其实是非常孱弱瘦小的,真的像根“芦柴棒”,上学时总是比同龄人矮一截,永远的和讲台对着的第一桌。正是因为这样,我的父母也较其他同学的父母更加怜爱、用心呵护于我,或许是他们觉得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而他们没有给我一个和别人一样强健的体魄吧。虽然当时三年级的我并不重,但那件皮袄却极其笨拙沉重,母亲披在我身上时,几乎要把我拽倒在地。我和皮袄的重量加起来,对与身材矮小的母亲来说,那份量一点都不轻。况且,连日来的积雪早已结成冰,那时乡村的路本就坑坑洼洼高低不平,又被新鲜的雪覆盖着,母亲完全不知道路况是怎样的。有好几次都母亲都踉踉跄跄,险些摔倒。那时不懂事的我总是吓得在母亲背上惊叫起来,生怕母亲会把我重重地摔在地上。母亲那个时候毕竟是年轻的,她很快就就调整好脚步,让我放心别怕,她是不会把我摔地上的,接着把我往上颠颠,继续小心翼翼又一步一滑地往前走去……次日,雪已停,积雪更厚,母亲又以同样的方式送我上学。只是送孩子的家长突然多了起来,有位同学的母亲告诉我母亲,昨天我同学回到家满身上下的泥巴雪水,同学脱下衣服哭了很久,伤心地和他母亲嚷嚷,为什么我的母亲接我去了,那么大雪,他母亲为何就没去?后来长大了,想想年少时的我是多么浅薄无知、自私蠢钝啊,在我爬上母亲背的时候,看到同学羡慕与失落交织的目光时竟然有那么些许的骄傲与得意,却没有丝毫的疼惜与愧对母亲。
二十多年后,尤其在我结婚生女后,经历了一些生活的艰辛与抚育女儿的不易。母亲那时大雪连天背我上学的情景一直潜藏在我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每每想起时,总会温暖着我,激励着我。我的内心除了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动与感激,但更多的是一种酸涩,夹杂着深深地心疼、自责与无尽地愧欠,每每都让我鼻子阵阵酸楚。
如今,母亲一天比一天老了,病痛也时来缠绕母亲,我总想为母亲做点什么,每次都被母亲以各种理由拦挡下来,让我心有惭愧。母亲一生经历过好多事情,不是我所一时两刻能说清楚的,但不管经历了什么,现在的她常对我说,让我过好自己的平淡而平凡的日子,平安、健康、快乐地活在这个世上,就是对她最大的孝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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