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的风景
文/覃秀萍
作者简介
覃秀萍,当过农民,做过代课老师,现在宜州区某参公单位工作。喜欢摄影,爱好文字。
小时候,最美好的回忆莫过于到外公家去做客了。
外公的家在山里。去外公家首先要爬过一个高高的果甘坳,经过果甘坳的路是石头砌成的,不知道走了多少代人,石板路的石头被脚板磨得光光的、滑滑的。山顶还有几块大石头,也被经过山坳途中歇息的人坐得光滑锃亮。到了山顶,再行走一公里左右的比较平缓的泥巴小路,就到了果甘村。
二、三十户人家的果甘村,没有长流的泉水,只能在村旁用石头砌了个大水池,批荡了石灰三合土,收集天上的雨水来用。夏天的时候,水池边黏着淡黄色的泡沫,妈妈说那是青蛙吐的蛋,过一段时间就会变成小蝌蚪。再长大点的蝌蚪身体前面就长出两只腿,再往后,它的尾巴又分裂成两条腿,最后就变成青蛙了。
过了果甘村,路两边有一些小块的玉米地,冬天的时候,这些玉米地里常常有花栗鼠翘着大尾巴在已经收获过的玉米地里追逐打闹。淡黄色的花栗鼠,它的身上和脸上都有黑色的花纹,非常漂亮,我一直以为花栗鼠就是松鼠。
过了那几块小小的玉米地,就要开始走下山的石阶路了。路很陡峭,走不多久就看见一个只有几户人家散居的山窝,那就是龙稳村了。虽然只有几户人家,可是也修有一个很大的蓄水池。在山上往下看,经常看见池水里印着的蓝天和白云。
下到半山腰,然后又要爬上一座陡峭的山。艰难地爬到山顶,又累又渴,赶山路的人一般都要坐下来歇息一会。
山顶上有两棵并列的高高的柚子树,绿油油的柚子叶间一年四季都挂着几个柚子,不知道是柚子太酸还是柚子树太高,没有人摘吃。柚子树下是用三根原木做成的‘桥’,说是桥,其实是因为树下的窝坑有点深,不利于人和牛行走,所以横放着几根木头。木头和木头之间相距一尺左右,之间是空着的。
面对柚子树,往左边的山走进一两丈,这里有一股小小的山泉从石头的缝隙里流出来,泉水甜甜的,冰凉冰凉的。喝水的时候,就用旁边比较大的树叶旋卷成一个三角形,做成一个临时水杯接住泉水饮用。然后再用山泉水来洗把脸,就会感觉失去的力气马上又回来了。
接着就是下山,下山是浮石小路,没有了石阶,稍不注意就会摔倒,很难走,特别是下雨天。下了山就是泥沙平路了,然后再经过瑶洞、停宁、独山三个村,就到了外公家。在大割资本主义尾巴的年代,我们山外什么“尾巴”都割完了,每年粮食都不够吃。外公那个山区里的人,民风纯朴,受外界的干扰较少,所以在外公家那个被火烟熏得黑黑的木板楼上,那几个大木头米缸里永远都装满金灿灿的玉米和黄豆,以及黑豆;还有上一年的用火熏好的,可以吃到下一年春节的腊肉;在房间的床铺底、墙角边,还堆满了用火灰覆盖着的红薯。于是,我常常把饥饿的目光投向外公的家,每年青黄不接的时候,妈妈都会带上我背着空空的背篓,爬山越岭到外公家去了。在那里,我们除了能吃饱喝足外,在回家的时候,我们的背篓里还总是装满了红薯、南瓜、芭蕉等杂粮水果,有时候还有一只鸡。于是,外公的家就成了我儿时的花果山,成了当时的世外桃园。每年学校放假,我都吵着要到外公家去。
外公的家依山而居,那里没有河流,但是山上有细细的泉水从石头缝里冒出来。村民们在半山腰砌起了两个大水池,把泉水引到水池中,一个用来洗菜,一个用来洗衣裳。外公家吃的水,都是用竹子劈成两半,把竹子中间的节笆敲开,然后一节搭着一节把清甜的细细的山泉水引到家中的水缸,是地地道道的“自来水”。
外公家是三间大瓦房,屋基高高的,进家前要爬6、7级台阶。全村的房子都是瓦房,整整齐齐的一排,好像是规划好似的。大门外面还有两个半人高的腰门,平时大门打开只关腰门,屋里敞亮。关了腰门可以拦住小孩乱跑出去,鸡狗乱跑进屋。
最右边的那间房被分成两节,里面是厨房,因为右边墙是建在一块大石头上的,所以一个外公他自己打造的碗柜,就顺势摞在那块石头上了。外面那节占整间房的三分之一,开有一个大窗,房正中间挖了个火塘,火塘上方从屋顶往下垂直的带着勾的粗铁线。冬天的时候,火塘里经常燃着一个老木蔸,一天到晚火头都烧得旺旺的。晚上睡觉的时候,用火灰把木蔸的火盖起来,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把灰拔开,火势还在,再添加一点木材进去就可以了。火塘上的铁勾上挂着腊肉,腊肉下是一个用钢筋圈成的一个三角架,三角架上面放着一个大铁锅,里面总烧有热水,火塘的四周还经常烤着几个红薯。冬天吃饭,几乎都在火塘边进行,那时候火塘边会围上两张弯桌,上面摆着碗筷酒杯和菜盘。吃饭的时候,烧热水用的大铁锅就会被换成煮菜的铁锅仔,有时候煮菜,有时候炒菜。外公装着自酿玉米酒的瓦罐,总在火塘边温着。
中间的那间也被分为两节,前面是堂屋,堂屋的后面是个小房间。堂屋正中是一张八仙桌,桌子一左一右是两张黑色的老式太师椅。左边那间房也被分为两部分,后面的大房是外公外婆住的房间,前面这部分安放着一张床,平时没有人睡。
外公外婆住的房间后面是个磨房,用茅草盖顶。里面安放有石磨,舂玉米用的石臼,一个大水缸,还有一个大灶,上面固定放着一口熬酒用的大锅。冬天的时候,磨房里经常熬酒,有时候是外公自己熬,因为用水方便,有时候是村里的人也来借用。熬的酒多是玉米酒,有时候是红薯酒。用竹子从山上引下来的山泉每天源源不断的流到大缸里,磨房外有个天然的小沟,缸里的水满了就自动的溢到小沟里去,常常流水潺潺。
堂屋和厨房的后面有一块大石头,石头有个洞,里面住着一窝野生的蜜蜂。在这块石头周围,外公种了很多当药材用的漂亮的凤仙花,有三、四种颜色,花开的时候蜜蜂嘤嘤嗡嗡,漂亮的蝴蝶也来翩翩起舞。
磨房后面稍高一点的山脚下有一小块菜地、一个石头砌的猪圈。在菜地和猪圈周围种满了芭蕉、柚子、李子、橙子、黄皮果、桔子、桶子(橙子),而种得最多的是李子。种类也多,有三华李、四月李、黄腊李、水李……春天的时候花香扑鼻,成熟的时候果香诱人。这些果子当时没有地方卖,大人们虽然心里有苦说不出,我们小孩却高兴得不得了,大家爬上果树,哪个大摘哪个,嘻嘻哈哈,就象一群快活的小猴子。今天想来,那些快乐的往事历历在目,好像就发生在昨天。
记忆中,每次去外公家,在那个粗糙的被火烟熏得乌黑的碗柜里,总是装着煎得又薄又香的荞麦馍,还有土熬的红糖。自留地里,还有几棵专门留给我的白甘蔗。
每年的大年三十,嫁到附近的姨妈和住在本村已分家的大舅,都会带着一大群的表姐表妹表哥表弟一起回外公家过年,他们无论大人小孩,都叫我“覃妹”。大家围坐在火塘边吃团圆饭,而我就好像是他们的公主,无论有多少人吃饭,最大的鸡腿总是我的,也许是当时不懂事,每次我都能心安理得地吃下去。但吃烤红薯就不同了,有时因为小孩太多不够分,有时因为红薯大小不一闹不和,兄弟姐妹吵得不可开交,急得姨妈大舅大呼小叫。外婆去世后,小舅在城里工作,大舅又是分居了,姨妈嫁到离外公家不远的另一个村庄,家里就剩下外公一个人。外公的老哥们很多,每年过生日的时候,这些老哥就聚在一起喝酒,喝酒前都先上后山砍一堆高山柴扛回来堆到屋后的山脚,一次可以够外公烧一年。后来,虽然家里的生活慢慢好转,但我还是特别喜欢去外公家,直到外公去世。
93年的时候,一场山洪摧毁了外公的村庄,村里的很多房屋都垮了,包括外公的磨房也垮了,可老屋还在。事后我还回到那里几次,外公的瓦屋因为长久没人住,堂屋的泥土都蓬松发涨,鼓起来像簸箕那么大。那些外公平时使用过的木工工具还在,温酒用的瓦罐还在,火塘还在。屋后石洞里的蜜蜂窝已空荡无存,凤仙花也消无踪迹,睹屋思人,感慨万千。
现在通往外公家的水泥路上,每天都奔跑着很多的班车、村民们的家用小车、摩托车和农用车,而往常走过的山路,都差不多荒芜无足迹。
前年春节,我让弟弟用摩托车送我去果干村,不到十几分钟就到达。家里做好年饭,一个电话打来,几分钟就下到山脚。想当年,我的小脚丫可是爬了近一个小时才到山顶哦。
我是因为那些小花栗鼠而去的,可是我身上的相机变成了摆设,因为我找不到花栗鼠的踪影了。
如今,虽然人们的生活水平是提高了,但人们的压力却也越来越大。有时,真希望自己能生出一双翅膀,象一只小鸟那样展开翅膀,飞回那个虽是艰苦却无忧无虑的童年。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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